苏悦十六岁的生日,是被一场盛大而温暖的梦境包裹着的。
她的继父笪其兆,将他那座平日里略显清冷的、如同艺术馆般的豪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只属于她的童话城堡。
温暖的香槟色灯光,从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倾泻而下,将每一位来宾的笑脸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悠扬的现场爵士乐,混合着新鲜白玫瑰与香草奶油蛋糕的甜美气息,构成了一曲属于上流社会的、慵懒而华丽的颂歌。
苏悦,就是今晚,这首颂歌中唯一的主旋律。
她穿着那身洁白的纱裙,像一个真正的公主,被她的两位“国王”与“女王”,骄傲地介绍给每一位来宾。
她的继父笪其兆,今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父亲。
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和而自豪的微笑,一只手,或是轻搭在她的肩上,或是为她理顺鬓边的碎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女儿的珍视与爱意。
他会向自己最重要的商业伙伴,微笑着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苏悦。”
她的母亲苏琴,也难得地,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
她穿着一身优雅的晚礼服,光彩照人,以她卓越的社交手腕,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中。
她会不时地,走到女儿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与她分享一些商界趣闻,眼中是那种属于母亲的、真实的骄傲。
在这一刻,他们是无可挑剔的、令人艳羡的“完美家庭”。
而苏悦,也几乎要沉溺在这份完美的幸福之中。
她的朋友们——小雅、琳琳、米琪——都围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拆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昂贵礼物。
她的初恋男友小晨,也在这里。
虽然他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却依然在这场盛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那个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女孩。
而苏悦,也会在与人交谈的间隙,偷偷地、回望他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属于十六岁的、甜蜜的、小小的秘密。
当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出来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宾客们为她唱起了生日歌,笪其兆亲自为她点燃了十六根蜡烛。烛光,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跳跃着,像两簇纯洁的、无忧无虑的火焰。
“许个愿吧,我的小公主。”笪其兆的声音,温柔得能融化一切。
苏悦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虔诚地,许下了那个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最天真的愿望——她希望,眼前这一切的美好,可以成为永恒。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黑暗中,掌声雷动。
在这一刻,被无尽的祝福与温情所包围,苏悦真心相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她以需要补妆为由,暂时逃离了楼下那令人窒息的社交场合。
在二楼僻静的更衣室,她与小晨,这个她青春期唯一的、干净的秘密,进行着片刻的喘息。
小晨,这个家境普通的男孩,能来参加这场宴会,还是苏悦偷偷为他求来的“恩典”。
此刻,他正笨拙地、却无比真挚地,将一个自己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来的、小小的银质发夹,别在苏悦的头发上。
“悦悦,生日快乐。”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苏悦看着镜子里,少年那干净的、充满了爱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甜蜜。
她转过身,轻轻地、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属于十六岁的、青涩而纯粹的吻。
就在这时——
“悦悦。”
一个温柔的、带着一丝惊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琴,脸上还带着在楼下应酬时的、完美的微笑,站在那里。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并没有立刻发怒,只是那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
“原来你在这里,妈妈到处找你。”她说。
小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弹开,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
苏琴的目光,落在了这个紧张的少年身上。她没有表现出任何鄙夷,反而笑得更加和善了。
“你是悦悦的同学吧?今天来玩的开心吗?”她的话语,像一个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然后,她才用一种带着歉意的、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不过,楼下所有的宾客,都在等着我们的小寿星去切蛋糕呢?能让她,先失陪一下吗?”
这番话,礼貌周全,却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小晨,推到了千里之外。
在小晨窘迫地、近乎于落荒而逃地离开后,更衣室里,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苏琴轻轻地,用指腹,温柔地,抚平了女儿因为紧张而皱起的眉头。她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忧虑。
“悦悦,”她柔声说,“妈妈知道,你到了喜欢男孩子的年纪。妈妈不反对你交朋友,也相信你的眼光。”
她顿了顿,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但是,你要分清场合,也要懂得保护自己。今天来的,都是你父亲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不能失礼。”
然后,她用一种仿佛在分享秘密的、贴心的语气,继续说道:“而且,那个男孩子……妈妈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以我们悦悦的条件,你,值得更好的,你明白吗?”
“你看,你父亲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最耀眼、最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你。他那么爱你,我们,不要让他失望,好吗?”
苏悦在这份温柔面前,无力反驳,只能,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了,妈妈。”
苏悦重新回到楼下,脸上已经挂上了那副无可挑剔的、属于“笪其兆女儿”的微笑。
此时,梁颐,刚刚抵达。
笪其兆正与他相谈甚欢。看到苏悦,他立刻招了招手。
“悦悦,来。”他亲昵地搂住女儿的肩膀,“认识一下,这位是梁颐,梁叔叔。爸爸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你以后,需要敬重的长辈。”
“梁叔叔好。”苏悦乖巧地问好。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梁颐微笑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X光一样,在她那略显红肿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间。
笪其兆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他亲自为苏悦戴上,并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紧接着,梁颐也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初次见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他笑着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与项链设计风格完全一致的、镶满了碎钻的手链。
“这条手链,和笪兄送的项链,正好是一套。相得益彰。”
他也亲手,将那冰冷的、如同镣铐般的手链,扣在了苏悦纤细的手腕上。
苏悦被这一套项圈与手链,牢牢地锁住了。她只能微笑着,轻声说:“谢谢梁叔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悦和被苏琴“警告”过的小晨,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但十六岁的爱意,和刚刚被粗暴打断的委屈,又如何能轻易地被隐藏?
在宴会厅的对角线,苏悦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与小晨那充满了受伤和不解的眼神,交汇在一起。
而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那两只老狐狸的眼睛。
笪其兆与梁颐,正站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似在闲聊,实则,将整个宴会厅的动态,尽收眼底。
当他又一次,看到苏悦与那个穷小子之间那“无声胜有声”的眼神交流时,笪其兆那端着香槟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
他脸上的微笑,没有变,但眼神,却冷了下去。
梁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用一种看好戏的语气,凑到笪其兆耳边,低声笑道:“笪兄,你的这件‘宝贝’,看来,已经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年轻人嘛,”他意有所指地说,“管得太紧,线,可是会断的。有时候,不如,找个‘专业’的人,来帮你‘修剪’一下。”
笪其兆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头,与梁颐对视了一眼。
在那一秒钟的对视里,两个男人,达成了一个充满了罪恶与算计的、无声的“共识”。
苏悦十六岁的生日宴会结束后,已是深夜。
梁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集团总部顶层,那间只对最高层开放的行政酒廊。
雅姐早已在此等候,他们刚刚结束了一项关于“琉璃樽”近期收益的常规工作会谈。
会谈结束,雅姐正准备起身告辞,梁颐却向后靠在沙发上,端起酒杯,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我刚从一个生日宴会过来。”他晃动着杯中的冰块,语气闲散,“笪其兆为他那个继女办的,场面不小。”
雅姐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梁律师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
梁颐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有意思的是,其兆对他那个‘便宜继女’,似乎有着超出意料的关注。” 他品了一口酒,目光深邃,“一个男人,对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投入到这种地步,那份感情,可不怎么纯粹啊。”
雅姐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附和了一句:“笪先生一向……情感丰富。”
“情感丰富,就容易破坏规矩。”梁颐将酒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他的语气也从闲聊转为不容置喙的指示,“雅姐,帮我盯紧一点。我预感,他很快就会为了那个女孩,做出点出格的事。”
他抬眼,看向雅姐,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着猎手的光芒。
“如果,我是说如果,苏悦这孩子最终需要进‘琉璃樽’……我希望,由我来做她的第一个‘指导老师’。我觉得闻昭那套‘收藏家’的玩法太无趣了,我更想亲自看看,一块所谓的‘璞玉’,是怎么被淬炼成刀的。”
雅姐微微欠身,声音恭敬,却没有任何疑问:
“我明白了,梁律师。您的‘兴趣’,我会记录在案。一旦时机成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