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失去了原有的刻度。
林瑶蜷缩在箱中,像一颗被遗忘在蚌壳深处的珍珠,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最初的几分钟,或者说,是她感觉中的“最初”,她的心跳依然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和定时锁启动的最终决断而微微加速。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每一次通过细管的吸气都尽可能深长,每一次呼出都带走一丝紧张。
身体的每一个接触点都传来清晰的压迫感:膝盖顶着胸口,背部紧贴着粗糙的木板,手肘处的固定装置像两块顽石硌着她的骨头,而项圈则时刻提醒着她头部的束缚。
“背祷式”带来的拉伸感,在最初的适应期过后,开始转化为持续的酸痛。
肩关节、胸肌、背阔肌,每一处都在无声地抗议。
但她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是她必须承受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只是十几分钟,箱子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是持续的、有节奏的晃动。
开始了。她想。
她能感觉到箱子被抬起,然后是平稳的移动。
大概是在手推车上。
接着,晃动变得不那么规律,夹杂着一些轻微的颠簸。
她猜想,这可能是搬运工在将她送往某个集散点。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尽管对邮寄流程做过功课,但真正置身其中,成为一件“货物”,那种未知的恐惧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感官的剥夺,此刻放大了她所有的想象。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只能通过箱体的震动和倾斜来判断自己所处的境遇。
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传来,箱子似乎被重重地扔在了什么地方。
“咚”的一声巨响,尽管被层层束缚包裹,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内脏都随之震颤了一下。呼吸管内的气流似乎也因此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林瑶的心猛地一紧。
只是正常的装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用理智压制住那股升腾起来的恐慌。物流公司的员工不可能对每个包裹都轻拿轻放。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粗暴的晃动和撞击。
箱子像是被随意地抛掷、堆叠。
她能感觉到自己随着箱体的翻滚而改变着姿态,蜷缩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内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
有一次,箱子似乎是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倾斜着,她的头部向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颈部和肩部,项圈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呼吸管也因为姿势的改变而受到了一丝压迫,气流变得微弱起来。
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不……不会的……”她在心中默念,努力调整着身体的姿态,哪怕只是毫厘之间的移动,试图减轻颈部的压力,让呼吸管恢复通畅。
汗水从她的毛孔中渗出,在完全不透气的头套内迅速积聚,带来闷热和黏腻的不适。她紧咬着口塞,牙齿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酸。
“是我的错觉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点点不适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也许,这只是正常的运输过程,只是因为她无法掌控,所以才会觉得如此恐怖。
她试图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极限挑战的记录,那些在幽闭空间中生存的人们。
他们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恐惧和不确定。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相信自己的计划,相信那个小小的定时锁。
晃动和撞击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箱子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她能感觉到一种持续的、低沉的震动,像是大型运输车辆在行驶。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刚才的经历,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时间继续以一种模糊而缓慢的方式流逝。
她努力将注意力从身体的不适和对未知的恐惧上移开,开始在脑海中“回顾”一些事情——她喜欢的书籍,曾经去过的地方,甚至是一些复杂的数学公式。
这是一种自我催眠,也是一种对抗幽闭和孤独的方式。
然而,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当下的处境。
她会想,箱子现在在哪里?在高速公路上?还是某个中转仓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温度如何?
有一次,她感觉到箱子所在的“大环境”似乎变得异常寒冷。
那种寒意透过木板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让她裸露在外的脚踝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开始担心,如果长时间处于低温环境,她的身体会不会出现问题?
会不会影响定时锁的正常运作?
她努力蜷缩得更紧一些,试图保存体温,但效果微乎其微。
“只是暂时的。”她又一次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这种“安慰”越来越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万一……万一定时锁坏了呢?在刚才的剧烈撞击中?
万一……邮寄地址写错了,或者包裹被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独居,没有人会发现她失踪,直到……直到什么时候?
万一……箱子在中途被打开了呢?
被好奇的快递员?
或者被例行检查?
他们看到一个被如此严密拘束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报警?
然后呢?
她将如何解释这一切?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她的思维,让她不寒而栗。她试图将它们驱赶出去,但它们却越发清晰和顽固。
最可怕的念头,是关于呼吸管的。它如此细小,如此脆弱。如果它被压扁了,或者从鼻塞处脱落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每一次呼吸,她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气流通过管道时的那种微弱的摩擦声,这声音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她最大的恐惧来源。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疯狂,后悔这个近乎自虐的计划。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或者逃避什么?
但后悔的情绪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意志所取代。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她必须坚持下去,必须相信自己。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些负面情绪吞噬的时候,那种令人不安的寒冷感似乎在逐渐消退。箱子内部的温度开始缓慢回升。
然后,之前那种持续的、低沉的车辆行驶震动也停止了。箱子再次经历了搬运,但这一次,似乎比之前要平稳一些。
她屏住呼吸,仔细感知着。
难道……是到了某个中转站的室内?还是……
她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每一次希望之后,都可能伴随着更大的失望。
漫长的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胡思乱想和自我安慰的循环中挣扎了多久。身体的酸痛已经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突然,她感觉到箱子被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然后,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是那种车辆行驶中的相对安静,而是一种……仿佛周围没有任何活动的,彻底的沉寂。
这种沉寂,让她感到一丝异样。
难道……是送到了?
不可能这么快吧?她根据邮寄时间估算,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还是说……出了更严重的意外?比如,她的包裹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她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嗓子眼。